错手  作者:倪匡 发表于:错手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作者:倪匡 自序 免不了闲话 第一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第二部:众里寻他千百度 第三部:黄口的白发相牵挽 第四部:烟消日出不见人 第五部:阁中帝子今何在 第六部:只在此船中云深不知处 第七部: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八部: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第九部:欻如飞电来 第十部:粉骨碎身浑不怕 错手 自序 这个故事相当轻松,经过情形不是很复杂,看到最后,一定会有很多人说:没有完。 当然不是,刘根生的故事,是另一个精彩曲折的故事,在适当的时候,会有详细的 记述,不属于“错手”这个故事的范围。在“适当时机”还未曾来到之前,大家不妨设 想一下他的遭遇,一个小刀会的头目,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怪容器之中,而且在一百年左 右之后。 (小刀会的那段历史,相当有趣,也可以找点参考书才看看。) 故事由白老大和哈山打赌开始,两个老人家之间的这场打赌,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世上所有的打赌,其实结果皆是如此。 在说故事的时候,夹杂了若干上海话,这是小趣味,所用的上海话,都十分通用, 学会了,间中说上两句,“蛮好白相格”(挺好玩的)。 倪匡 错手 免不了闲话 在说故事之前,照例都要罗嗦一番——这不是好现象,或许正如温宝裕和胡说他们 所说的:卫斯理老了!一般的印象是:年纪老的人,总喜欢唠唠叨叨的,说些废话,但 其实并不尽然,很有些老人干净利落,三下五去二,绝不罗嗦的。 这个故事,名为“错手”。 错这个字很妙,原义是镀金的意思,不知怎地,忽然变成了“对”的反义词。和错 有联结的词很多,错手,只不过是其中之——“人有错手,马有失蹄”,这是做了错事 的人的自我安慰。错可大可小,有的时候,错很小,可是造成的后果,却极可怕,所以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是这种情形。 所以,最好,人的一生之中,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不要有差错,但那当然是绝对无 可能的事,总有差错的,任何一个小小的错误,都可能衍化为不可预测的后果! 还是不再罗嗦,说多了,错的机会就多!当然,故事是总要说的。 ------------------ 文学殿堂 扫描校对 蓝丝扫描校对 标题 <<书路---错手(倪匡)>> 错手 第一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上一节说到“很有些老人干净利落,绝不罗佩”,倒也不尽是闲话,和这个故事一 开始,很有点关系。 白素的父亲白老大,就是一个绝不含糊的老人,这个曾是江湖上第一奇人的老人, 晚年隐居法国南部,优哉游哉,又自称“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总以为在他身上 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的了,尤其在若干年前,他又做了一个脑科手术,手术十分顺利, 更令他庆幸得享余年,人自然也更豁达,更不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意外。可是,世事真 是难料得很——世事若是全在意料之中,人生也就没有什么味道,忽然又有一些事,发 生在他的身上,成为这个故事的开端。 故事一开始,白老大身在一艘豪华的邮轮之上,这艘大邮轮,载着将近七百名游客, 正在作环游世界的航行——这种航行,甚至是没有目的地的,只是在旅途中,经过一些 著名的沿海城市,便停泊下来,玩些日子,然后再启航,又到下一个城市。 这种方式的环游世界,自然十分舒服,可是也十分费时间,至少要三五十天,而且, 费用极其昂贵,所以青年人决不参加,中年人也绝少参加,老年人参加的很多——不过 要注意,白老大在邮轮上,参加了这种形式的旅行,绝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而是另有 原因。 原因说来十分孩子气,或许人到年纪大了,会有返老还童的现象,白老大会到邮轮 上去,是因为他和一个人打了一个赌。 (白老大性烈如火,不是很受得起激,所以,也十分容易和人家打赌。) 和他打赌的是另一个老人,年纪和他差不多,脾气一定也和白老大相去无几,不然, 怎么两个都活了将近一世纪的老人,会因为小事而争吵起来,终于形成非打赌来解决不 可的局面呢?那另一个老人,在工作上早已退休,可是仍然拥有一家大轮船公司的大多 数股权,是世界上著名的富豪,简单一点来说,也就是拥有白老大后来搭乘的那艘邮轮 的船公司的真正主人,哈山先生。 哈山先生是一个传奇人物,他究竟是什么地方人,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和中国 很有点关系,因为他是被一个犹太富商,从上海的一间孤儿院中领养出来,接受教育而 长大的。 他之所以会被那个犹太富商领养,原因说出来也十分滑稽——虽然他三岁,外形看 来,已明显地不是中国人,眼大鼻高,皮肤却又黝黑,那是中东一带的人的特征,犹太 富商便也把他当作是犹太人了。 哈山后来常开自己的玩笑,说:“犹太人和阿拉伯人,外型看来都差不多,都是在 那一带生活的,我可能根本是一个阿拉伯人,却被当作是犹太人,这和一个男人从小被 人当作女人养大,实在没有什么分别,是一宗荒谬的错误!” 阿拉伯人也好,犹太人也好,哈山其实都不在乎,因为他根本无法确定——孤儿院 中没有任何记录,他在未满月时就被人弃置街头,那一年冬天,上海最低温是摄多零下 六度,作为一个弃婴,他没有冻死,真是奇迹。 白老大和他相识甚早,大家十多岁的时候,在上海,就由少年人的打架,打成了相 识。别看哈山的样子,没有一点像中国人,可是一开口,那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尤其是 讲起一连串的粗话来,也真的能叫人愕然。 到了二十岁之后,两人各奔东西,互有发展,抚养哈山的那个犹太富商,可能早已 看出哈山聪明绝顶,非同凡响,所以对他很好,也有可能,暗中留下了一部分财产给他 去发展,那犹太富商,富可敌国,就算只留下一点点,也是庞大的数字,再加上哈山的 经营本领,自然哈山很快也成为富豪。 当哈山和白老大各自三十出头之后,两人倒也合作过几件事,例如大批的军火交易, 大规模的战时的物资交易和破坏活动等等。 总之,他们是从小就相识的好朋友,白老大退隐法国南部之后,定居在巴黎的哈山, 时常来探望他,两人不论在什么地方,都高谈阔论,上一分钟是流利之极的法语,下一 分钟,就用在法国谁也听不懂的上海话,使得在他们身边的人为之侧目,以为这两个老 人,来自外星。 两人有这样的交情,居然为了一言不合,还要打赌,付诸行动,因此也可知这两个 老人的少年心境。 他们打的是什么赌呢?完全从闲谈开始,那天,哈山自己驾着他那辆鲜红色的跑车, 一路上逢车过车,来到白老大的小农庄,意气风发之极,对白老大道:“你不应该在这 种乡下地方孵豆芽,到外面见见世面去!” “孵豆芽”是上海话,就是说人没有事情做,一到晚躲在家里的意思。 白老大一听,心中已有三分不喜欢,心想,花花世界,我白老大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但是碍在大家都是老朋友,所以他中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面色也就有点不很好看,双眼 向上略翻:“有什么好看的?”他顺手一指哈山驾来的那辆跑车:“像这种东西,一个 甲子之前,已经白相得不要再白相了!” “一个甲子”是六十年,“白相”就是玩,那自然是白老大对哈山刚才的话,表示 不满。 哈山一扬眉,他的眉极浓,年轻时,因之常有人说他像泰隆鲍华——一个三四十年 代的好莱坞大明星,他也很以此自豪,所以一直养成了动不动就扬眉的动作,以突出他 面部的特点,至老不变,他扬眉的动作相当夸张,说的话也很夸张“要是你见识过我那 艘新的邮轮,你才知道船可以大到什么程度。” 白老大立即学着他的样子,也夸张地扬了扬眉,同时,打了一个哈哈:“是么,我 知道有一艘船极大的!” 哈山再扬眉,不服气:“大到什么程度?” 白老大比比手势:“一个在船头工作的人,生了一个儿子跑去通知在船尾上工作的 朋友,等到他回来,他儿子已经结婚了!” 白老大说完,已忍不住轰笑了起来,哈山的脸色,也就不怎么好看。 白老大刚才的笑话,其实并不好笑,但是那都是一个上海颇出名的老笑话。老笑话 听起来有亲切感,好笑的程度也格外高些。 哈山冷冷地道:“一点也不好笑,你没有真正见识过大船有什么好说的?” 白老大摇头道:“你不必激我,我才不会像那些傻瓜那样坐船去旅行,每到吃晚饭 还要穿上礼服,浪费生命在海洋上晃来晃去,留着你自己去见识吧!” 两个老人话说到这里,已经很僵了,哈山还道:“你这种乡下人,保证一上我这新 邮轮,就晕头转身,七荤八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哈山若是单这样讲,还不要紧,可是他在这样说的时候,还伸手指向白老大的鼻尖 —— 幸而哈山的指尖和白老大鼻尖之间,还有大约一公分的距离,若是一下子碰了上去, 两位老人家只怕就要大打出手。 白老大狠狠盯着哈山的手指。“移开你的脚爪,一条小破船,也来吹牛皮!沉在水 里,只怕也没有人来捞!” 哈山的事业,很大部分是靠航运起家的,所以他对船有探厚的感情,这句话,伤害 了他的感情,也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而且,白老大最后那句话,还是有典故的,典故和他们两人有关,也和一桩历史事 实有关。 第二次世界大战才爆发时,交战的双方,组成了同盟国和轴心国。轴心国的主要国 家是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当时上海的租界势力,则是同盟国的英国和法国。恰好有一 艘意大利邮轮,那时停泊在上海的外滩,宣战令一下,自然要把它扣留。意大利邮轮的 船长,漏夜把船弄沉,不肯交到同盟国之手。 这艘邮轮极大,沉没之后,整个翻转,船底向天(就像有一部描述巨轮翻转的海难 电影一样),整个船底储红色露在外滩的海面之旁,人来人往,个个可见。 许多冒险家都想把这艘巨轮捞起来,因为传说,这艘巨轮中,载有大量的金块,都 是轴心国在上海的财产,要由这艘船款走的。 可是船实在太大,经过许多方法尝试,都未能成功,后来日本军队入侵上海成功, 并且收回租界,整个上海,变成了日本人的势力范围。日本皇军想出来的办法是,用粗 大之极的铁动,缠住船身,再把铁链伸延到岸上,绕过建造在外滩上的巨大建筑物上, 再用绞盘去绞动铁链.经历两年了久,才把这艘巨大的邮轮,翻了过来,那些大厦由于 承受的力量太重,竟然都有轻微的倾斜。 当时,日本军方进行这项巨大的工程,就由哈山组织的一间公司承包进行。在工程 一开始的时候,哈山就找到白老大,两人一起商量“摆日本赤佬一道当”(让日本鬼子 上当),他们的计划是,趁工程进行之便,派出优秀的潜水人员,先潜进邮船内部去, 把船上的黄金和其他贵重物品全部弄走,等到船捞起来的,让日本人只得到一只空船壳 子! 白老大自然同意,两人就照计划实行,两年来,潜进部轮内部外过一千人次,可是 什么也没有发现,一直到船翻正,白老大和哈山也无法知道邮船上是不是真的有大量金 块存在。 他们永远也无法解开这个谜了,因为这艘船翻正之后,日本人大肆庆祝,准备将之 拖回日本。 邮船才拖出吴淞口,就遇上了同盟国的大群轰炸机,不知多少吨炸弹投下来,那艘 船从此沉入海底,再也没法捞得起来了。 这一次行动,哈山和白老大都亏了老本,两个人都生性好强,要面子得很,像这种 “触霉头”(倒霉)的事情,两个人都绝口不提好几十年了。 这时,白老大忽然用不屑的语气,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似有意似无意地提起了打捞 沉船,哈山满面通红,大大沉不住气,挥着手:“我看你,说起来好像是什么事都经历 过,只怕叫你在邮船上找一个人,你就找不到……” 白老大悠然:“三五分钟自然找不到!” 哈山的脸涨得更红:“给你八十日,那是邮轮环球航行的日子,你也找不到。” 白老大仰天大笑,表示那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所以不必置答。哈山却认了真: “要是一个人躲起来,你在八十天之内,能把他找出来,我那条新船,就是你的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本来越说越快,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白老大缓缓转着手中的酒杯,盯着流浪一样的酒。也不知道他会轻些什么——后来, 知道他想的是:弄一艘大轮船来。自己没有什么用处,送给小孩子玩玩,也是好的。他 慢吞吞地问:“这艘船的造价是多少?” 哈山脸红脖子粗,弹眼碌睛:“两亿英镑——怎么,够你行动了吧?” 白老大喝了一口酒:“勉强!” 接着,白老大也一伸手,指尖和哈山的鼻尖之间的距离,也是一公分:“你上船去 躲着,看我把你拎出来!” 他不说“找出来”,“揪出来”,而说了一句上海话“拎出来”,含有相当程度的 侮辱性,有略作说明的必要。 本来,“拎”这个动词,在上海话之中,就是用手提一样东西之意,没有什么,特 别,也说不上什么侮辱性。可是,上海,别看早就是繁荣之极的大城市,但其实,城市 建设相当差,卫生设备更差,许多地方,根本没有抽水厕的的设备,用的是中国人传统 的马桶。 (一直到现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最近的统计资料透露,上海至少还有八十万 居民,在使用这种马桶来解决大便问题,落后得真叫人吃惊!) 马桶盛载了粪便之后,每日要清理,于是每日清晨,便有工人推着粪圜,沿街或走 进弄堂去叫,去逐家逐户来清理粪便。 这类工人一面走,一面大叫的便是拖长声的:“拎——出来!” 哈山在上海长大,怎有听不出来之理,他大喊一声:“你要是输了,该怎么样?” 本来,这两个老头子吵将起来,事情和我,卫斯理,可谓风马牛不相干,全然没有 关系,他们在法国南部争执,我在上万公里之外,真个是稳如泰山,连眉毛都不会跳动 一下。 可是天下偏偏有那么荒唐的事,人家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得那个池接近城门 才是,我人在万里之外,却也被拖了进去,真正是冤哉枉也之至了! 荒唐事先由白老大发起,哈山一问他输了便输什么,问得也有道理,因为他拿出来 的赌注,是一艘造价两亿英镑的大邮轮! 白老大自然没有哈山那么多钱,可是他也绝不自卑,在慢条斯理,喝了三杯酒之后, 伸手在他自己的大腿上用力一拍,大喝一声“有了!要是在八十日内,在那只船上找不 着你,就叫我女婿卫斯理,陪你八十日!” 这种“赌注”,简直是荒谬之极了,也亏白老大想得出来。 而更荒谬的是,哈山一听,居然大叫一声,也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重重一拍,立时 向白老大伸出手来,白老大也伸手,他们两人并不是“击掌为誓”,而是各自伸出了尾 指,用力勾了一句——上海小孩子为了表示合作的决心,就有这种勾手指头的动作,一 面勾手指一面还念念有词,有一套说词,起着誓言的作用。 两人决定了之后,再也不提,开杯畅饮,谈些当年发生的令人高兴的事,白老大又 提及了奇人卓长根——这个秦朝人的后代,令得哈山大有兴趣,可是白老大又只说了一 个开头,就说:“下面的事,叫卫斯理讲给你听!” 接下来直到天黑,白老大向哈山说些瞎七搭八的事,例如一大块木炭居然要等体积 的黄金才肯交换,原来木炭里有一个鬼,又例如进了大厦的电梯,电梯竟然一直向上升, 再不停止。再例如一个人总是做同一个梦,梦境竟然就是他的前生,以及每个人的行为, 是好是坏,都由这个人的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被记录着,到时候就有报应之类。 白老大把每一件稀奇古怪的事,都只说了一个开头,然后,就说:“详细情形,等 卫斯理告诉你!” 白老大说的,都是我许多奇遇中的一些事,倒是桩桩都曲折离奇之极。 原来哈山最大的嗜好,便是听各种怪诞曲折,奇异古怪的故事,可以听得废寝忘食, 手舞足蹈,在其中得到无穷的乐趣。 像哈山这样身分的人,一生之中,什么都有了,他自己的经历,也丰富莫名,再要 有能够吸引他的故事不是易事。 哈山从白老大处知道我有许多奇异莫名的遭遇,早就想“重金礼聘”我专门去替他 讲故事,向白老大提出了好几次了。 白老大素知我的脾气,一定不会答应,所以连提都没有向我提过,每次都支吾以对, 把他敷衍了过去,可是却又总透露一点我的经历,让哈山听了,心痒难煞,欲知究竟。 事后,白老大还十分得意,扬着头,呵呵大笑,声音宏亮之极,指着我和白素: “姜是老的辣,你们小孩子,学着一点!我一直向哈山提卫斯理的奇遇,只是下一着闲 棋,怎知道有用?哼,要不是我下了一着闲棋在那里,叫哈山对卫斯理大有印象,怎么 会我一提出来叫卫斯理陪他八十天,他立刻就接受了?” 若是换上第二个人,我早已翻脸了,可是对方是白老大,能说什么呢!想不说话却 不行,白素在我背后重重指了一下,我就连声道:“是!是!你老人家深谋远虑!” 后来,白素还骂我:“看不出你这个人那么虚伪,连说两声‘是’也够了,还说什 么‘深谋远虑’!” 处世的学问大焉哉,后生小子,倒真的不可不学! 白老大和哈山打赌,把我当作赌注一事,我在后来才知道,白老大和哈山一起上船 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他想得很对,根本不必告诉我,因为一只邮轮再大,有八十 日的时间,要找出一个自小就相识的人来,应该绝无困难,更何况他们后来又讨论了许 多细节问题,如同一方不得化装,不得被发现藏身之处后不出来。另一方不得暴力威胁 船员透露消息之类。 两个老人家,除非不玩,一旦起了劲,玩得十分认真。 八十日一次环球旅行,每次的起点,是在法国的马赛港,以哈山的地位,要安排这 样的游戏,自然再简单也没有。白老大表面上按兵不动,若无其事,可是也早已侦骑四 出,有了安排。 他得到的情报相当多,听来令人咋舌,大邮轮的全部设计图,照说是船公司的绝对 机密,可是白老大也有办法把全部电脑资料弄了出来,输人了他准备随身携带上船的小 型电脑中,那也就是说,白老大手头所有的资料,丰富之极,他只需按下键盘,电脑终 端机的荧光屏上,就会现出有关这艘邮船的一切,包括平面图在内。 白老大也知道,在邮轮泊在马赛港的当晚,全体船员,一共超过四百人,都得到哈 山的招待,哈山包下了一家豪华酒店,招待船员。在宴会前后,哈山和高级船员,都有 过密谈。 哈山要躲在船上不被人发觉,自然需要依靠船员的掩护,他要进食,也需要一定程 度的活动,没有船员掩护,十分容易被白老大“拎出来”。所以,他必然要有一番十分 严密的布置。 白老大也不甘后人,找到了在船上担任二级管事的华裔法国人,作为内线——他和 哈山的协议细则,只说不能暴力威胁船员,没有说不能高价收买船员,白老大要那人把 哈山的布置说出来。 可是那人却目瞪口呆,说的话大出白老大的意料之外:“哈山先生要躲在船上?我 没有听说有这回事,要是有我一定会知道,我负责船上的所有给养,哈山先生总不能八 十天不吃东西。好的,上了船,一有消息,我立刻向你报告!” 白老大一时之间,难以判定那人所说是真是假,反正有八十日的时间,为了防止哈 山出狡猾,例如根本不在船上之类,两人一直在甲板上,直到船离岸之后,哈山向白老 大大挥手告别,白老大在甲板上多逗留一小时,好让哈山去躲起来,一切,和一般儿童 所玩的捉迷藏游戏无异。 ------------------ 文学殿堂 扫描校对 蓝丝扫描校对 标题 <<书路---错手(倪匡)>> 错手 第二部:众里寻他千百度 白老大当然没有立刻开始寻找,他准备先舒舒服服享受几天海上游程。 白老大想起,自己舒服地享受着豪华游轮上种种设施时,哈山却不知躲在什么阴暗 角落,害怕被人发现,不禁大是开怀,感到这场赌博就算输了,也大是值得! “自然,输了是我倒霉,与他何干个?” 所以,不到三天,满船船员和乘客,对这个精神奕奕、声若洪钟,体格矫健,学识 丰富,精通各国语言,出言风趣幽默,见识非凡的东方老人,无不印象深刻,他成为全 船最受欢迎的人物。 白老大是故意造成这种地位的,这使得他得到任意敲了任何房间的门之后,立即被 请入房的待遇。 这对他的行动来说,十分有利,他已经进人过所有的客房——他早从船公司方面得 到过搭客的名单,几百名乘客,以白老大的人生阅历来说,就算对方全然不开口,他也 可以把对方的身分,弄清楚十之八九,何况他成了受欢迎的人物,简直成了若干乘客的 生活爱情顾问! 所以,十天之后,他可以肯定的是,哈山决不是躲在船上的客房之中。 在这十天之中,他可以肯定的另一件事是,哈山也不在船员的舱房之中——因为他 已经在高级船员和普通船员的房间中,进行过彻底的搜索。 他考虑过,哈山在船上,不可能不和人联络。如果那个管事,也不可能在事先得知 机密,那么一定只有更高级的船员,才能参与其事。所以白老大又耍了小小的手段,在 船长、大副和二副的制服肩章之下,放置了微型偷听器,只要他们一和哈山说话,白老 大就会知道,而且可以根据无线电波探测仪的指示,找出哈山藏匿的地方来。 可是十天过去了,他在这方面一无所获。 白老大没有放过厨房,由于哈山吩咐过,白老大在船上有绝对的权力,所以,每一 间杂物房、储藏室、酒库,他都可以任意去。 二十天之后,他可以肯定,这些地方,也不是哈山躲藏之处。 白老大甚至没有放过船上的冻房——那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冷藏库,温度维持在摄氏 零下二十度,他也没有漏去机房,大船的机房,像是一座工厂,可供人藏匿之处,当然 不少,可是三十天之后,他也肯定了哈山不在那些地方。 白老大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三十天之后,他开始去看每一只覆转了的救生艇—— 那里确然十分隐秘,是躲起来的好地方。他在四十天之后,检查了大船的烟囱部分,部 地方实在是不可能躲着的,可是在电脑记录上,没有找过部分已所余无几,他也只好试 一试! 他每次找过的地方,就输人电脑,所以电脑的荧光屏上,一打出船的各层平面图来, 哪些地方已给找过,哪些地方没有找过,一目了然。 第四十二天,大副代表船长、二副,和他自己,把发现了的微型窃听器还给白老大, 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表示不愉快和好奇,那更令得白老大难堪,事后他说:还好那小赤 佬没有看我,不然发觉我老人家脸居然十分红,他会觉得内疚。那个管事的报告说,他 不知道哈山在船上,也没有知道哈山在船上。 在一开始的时候,白老大自然不知,哈山既然敢打这个赌,就断然没有一下子就可 以把他找出来之理,可是他给自己下的期限得八十天。在打赌的期限只过了一半,或不 到一半,就把哈山找了出来,自然够面子之极,大获全胜,过了一半时间,就算输了, 也没有赢得那么漂亮。 所以,四十天之后,白老大已开始急躁,六十天之后,仍然一无发现,白老大的白 发失落量,日有所增,在六十三天,豪华邮轮泊到了本城的码头,白老大上了岸,直趋 我的住所。 ------------------ 文学殿堂 扫描校对 蓝丝扫描校对 标题 <<书路---错手(倪匡)>> 错手 第三部:黄口的白发相牵挽 他来得正是时候,我住所正有一个小小的聚会。 温宝裕和胡说是当然在的,良辰美景也在,妙的是原振侠医生都在(聚会主要还是 应他这请举行的),还有一对孪生子,陈氏兄弟,是相当成功的商人。 因为原振侠医生最近的奇异经历,和这对孪生子,以及另外一对孪生女有关,十分 值得研究,而且经过也十分曲折,涉及知识记忆的直接灌输,大家正在听原振侠的叙述, 良辰美景亦曾经历其事,甚多插言,陈氏兄弟很少开口,其中一个只是说:“一分钟之 间,我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类似白痴,一分钟之后,我兄弟所有的记忆,就全部进人我 的脑中!” 温宝裕听得手舞足蹈:“妙绝妙绝,孪生子之间,只要让一个去受上学之苦就够了, 另一个尽可能逍遥快乐,十几二十年之后,通过知识快速转移,两个人的学问,也不一 模一样了!” 良辰美景叱道:“那么不公平!” 温宝裕笑:“那就一人一半,至少可以比平常人少努力一半!” 胡说皱眉:“小宝越来越不长进了,怎么不设想两人各自努力进修,再互相交换知 识,事半功倍!” 温宝裕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晃着眼,一副惫赖相:“我不喜欢做蜜蜂,喜欢做蝴 蝶。” 良辰美景老实不客气:“天生一只花蝴蝶,飞来飞去苗女前!” 温宝裕自从认识了苗女蓝丝之后,很有相思病的象征,也成为良辰美景取笑的对象。 像这时,良辰美景这样说他,他也不生气,也不脸红,只是幽幽地长叹了一声。然而, 一下子他又活泼起来:“武侠小说中,常有武功盖世的老人家,或手心按住了一个少年 的灵台穴,或头顶对头顶,嗯,头顶的那个大道,叫百会穴。然后,将自己毕生的功力, 输人对方体内,那少年人一下子就有了极高的内功,比吃什么灵药都好!” 我听了之后,不禁哈哈大笑,温宝裕的说法,虽然听来有点不伦不类,可是十分贴 切,知识的快速转移,情形就和那种情形差不多。我补充了一下:“略有不同,把一生 的内功给了人,自己就没有了,把知识转移给人,自己一点损失也没有。” 温宝裕已提出问题:“或许如果不是孪生子之间,一转移,就会有损失!” 他提出的问题,自然谁也不能回答,但是七嘴八舌,人人争着讲话,场面本就热闹 之极,再加上忽然门铃一响,门开处,一个精神抖擞的身形高大银发老人,大踏步走进 来,自然是加倍热闹。在那种场合中,白素一直最少说话,所以过去开门的也是她。 当白老大才一出现时,场面十分混乱,必须—一细表。门一开,白素看到是父亲大 人驾到,又是高兴,又是奇怪,因为那是万万料不到的事,她在一怔之间,白老大一伸 手,一只手抱住了她,已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在这当口,行动最快的是良辰美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们两人自小在古 代的武术的环境中长大,一看到白老大出手,就知道这个老人有绝顶武术造诣,一时之 间,没有想到白老大的身分,唯恐白素吃亏,身形一闪,两条红影,箭一般向前射去, 可是她们身形才动,白素也已经有了回应。 白素双臂搂住了白老大的头,神态亲昵之极,满脸笑容,也与平日不同,此情此景, 人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她和老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良辰美景的行动,当真是说动就动,说停就停,一下子,两条俏生生的人影,已停 在白老大之间。 在这里,要稍作说明的是,白老大和满屋之人,都没有见过面,但是屋子中的人, 自然都知道白老大的身分。 白老大也知道屋子中这些人是什么人的原因是,白素常写信给他,信上说的事,自 然和我们的生活有关。白老大也不回信,只是在收了十封八封信之后,才寄一张字条来, 大多数只有三个字:“知道了。”很有清朝皇帝批奏摺的派头。 所以,他目光一射,就知道什么人是什么人,这时,良辰美景正在他伸手可及之处,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掠而过,倏然轻轻推出白素,双手倏然伸出,十指如钧,抓向良辰 美景的肩头,出手之快,无与伦比,若不是温宝裕在这时忽然叫了起来,一定可以清楚 地听到他这一抓所带起的劲风这声! 温宝裕突然大叫,自然是他也认出了白老大是什么人,因为那时,我和原振侠,都 霍然起立,温宝裕则是直跳起来的,他叫的是:“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他为什么会这样叫,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那是他在认出了白老大之后,刹那之间 感到了极度兴奋的一种异常反应,只管有声音发出来,哪里还理会得大叫出来的是什么 话! 至于他何以一看到白老大出现就极度兴奋,自然是由于他平时听白老大的事迹多了, 又知道白老大武功盖世,越老越有童心,温宝裕唯恐天下不乱,一想到自己若是和白老 大一老一少两人,在江湖也捣腾一翻,怕不无动地摇,翻江倒海!所以一下了就乐极忘 形了! 这时的情形之乱,可想而知,我还未曾出声称呼,白老大已向良辰美景出了手,而 且,在出手之前,一点先兆都没有,甚至视线也不在两人的身上,有几分偷袭的味道。 以白老大身分之高,尚且如此,自然是他从刚才两人一栋而至的行动之中,看出了 两人的轻功造诣极高。他既然出了手,若是抓不中两个小丫头,那自然无趣之极,所以 宁愿出手之前,弄些少狡桧。 白老大出手,疾逾闪电,可是良辰美景的身法也甚快,一声娇呼,身形已向后倒纵 而出,两条红影掠过茶几和沙发,一下子到了钢琴之上。 白老大一抓抓空,一声呼喝,并不缩回手来,双手仍然扬起,身子也跟着纵出,良 辰美景才一落钢琴上,可能双足还未曾站到琴盖——当然是站到了的,但因为动作实在 太快,所以给人似未曾站到之感——白老大已然扑到,这一次,白老大扑得高,是居高 临上,老鹰搏免之势抓将下来的! 良辰美景身子向后略仰,竟然就着这个略为后仰的姿势,并肩平平向后射了出去。 白老大第二抓又自落空,足尖在琴盖上一点,又直逼了过去。 白老大和良辰美景的追逐,看来固然惊心动魄之极,也精彩之极,但是我住所的客 厅,毕竟不是演武厅或擂台,我心中一叠声叫苦,只怕客厅要遭劫,可是他们双方的行 动又那么快,谁能阻止他们! 良辰美景再一退,白老大直逼过去,已把她们逼到了墙前,两人再无退路。白老大 这时,运足了气,样子看来,极具威武,良辰美景在他又扬起手来之际,忽然同时格格 一声娇笑,一边一个,反将白老大紧紧抱住,一再叫道:“捉到了!” 白老大怔了一怔,随即也呵呵大笑了起来,笑声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自然把温宝 裕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叫喊声压了下去。 白老大一面笑一面道:“好乖巧的小丫头!”良辰美景仍然挂在白老大的身上,娇 声道:“老爷子,我们要是一个一个分开去,你是抓不住我们的!” 白老大侧头想了一想:“对,能抓到一个,已经不错了!” 胡说在这时候,首先鼓起掌来,我和白素已手拉手走了出去,白素眉开眼笑:“爹, 你怎么来了?” 白老大问哼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且先自己报上名来!” 这一次,温宝裕抢了先,一跃向前,大声叫道:“温宝裕!” 白老大脸一沉(温宝裕配合得真好,立时头一缩),喝道:“你刚才嚷叫什么?什 么叫不得了啦?” 温宝裕大声答“我是代卫斯理叫的,平日他最大,老爷子一到,他只怕有点不自 在!” 温宝裕是在胡言乱语,可是说的话,恰好触及白老大的心境——六十多天了,哈山 像是在空气之中消失了一样,打赌、输,我就成为输出去的赌注,大是不妙。白老大想 到这里,不禁长叹了一声。 这一下子,把所有人吓了一跳,白老大却没有别的表示,良辰美景也报了名,白老 大伸手抚摸她们和温宝裕的头,温宝裕斜睨向原振侠医生和我,一副鬼头鬼脑的神气。 我知道他心中一定在想:白老大年纪大你们很多,要是也摸你们的头,把你们当小孩子, 倒也很有趣。 可是白老大为人很有分寸,等到胡说报了名字,他伸出手来,并不去摸胡说的头, 而是和胡说握了握手,轮到原振侠医生时,他更客气,不但握手,还说了一声“久仰大 名”。 原振侠向他深深鞠躬,白老大对原振侠的印象很好,十分诚恳地道:“年轻人,那 么出色,感情上的烦恼必多,当作是人生一部分,大是有趣!” 一句话说得原振侠大是心服,连声道:“说得是,白老先生说得是!” 白素作了一个鬼脸,低声道:“只怕知易行难!” 原振侠医生假装听不见,可是耳根却有点发红。 混乱的情况,至此告一段落,众小辈围着满头银发的白老大团团坐定,白老大一面 喝酒,一面才把事情的根由,详细道来。 当他一说到我,卫斯理,竟然成了赌注之际,别说良辰美景和温宝裕了,连原振侠、 胡说也大笑特笑,白素竟然也不念多年夫妻之情,笑得弯下了身子,直不起来。糟糕的 是,我也得跟着大家一起笑。 白老大说完,双手一摊,望实了我。他老人家看来是存心耍赖了! 我只好先发表意见:“你上当了,哈山早已离开了那船,等到最后一天,他才回到 船上,在你的面前出现,宣布你的失败!” 白老大连连摇头:“不会,这种狗皮倒灶的事,哈山是不做的。” 在提到哈山的时候,白老大就离不了用上海话。上海话的“狗皮倒灶”,十分传神, 意义也很广裹,大抵是不大多快,不漂亮,鬼头鬼脑,不能见光的行为而言。 温宝裕则道:“老爷子,他是要躲在任何一间客房的衣柜中,你就找不到他了!” 白老大叹了一声:“我岂有想不到之理?间间房间,只只衣柜,我都打开来过,甚 至叫过:哈山,还不出来。根据我们的协定,他非出来不可!” 良辰美景也提了一些可能,胡说和原振侠也有了假设,当然是温宝裕的假设最多, 简直是层出不穷,令得白老大也大是讶异。 温宝裕的其中一个假设是:“他一定在最当眼处,可能每天就在你的身旁,所以你 反而不注意!” 白老大叹了一声:“这一点我也想到过了,难道他会隐身法?” 这一句话,又引发了温室裕的另一假设,他叫了起来:“我想到了!”(他在每一 个假设之前,都先这样叫。) 他神情十分兴奋:“我想到了,他一定利用了魔术中的隐形法,那种魔术,利用镜 子作巧妙的角度安排,可以造成视觉上错觉,使人看不到躲在镜子后面的人!一艘船那 么大,要布且这样的一个角落,太容易了!” 温宝裕的每一个假设,几乎都是一提出来,就立刻遭到否决,可是这次,他说完之 后,各人竟然都默不作声,温宝裕大是兴奋,昂起了头,一副得意洋洋之状。 白老大首先开口:“嗯,这倒有点道理,哈山那样做,也不算是犯规,如果真是那 样,真的没有办法将他找出来了,我总不能用一根棍子满船去敲打,就算人家不把我当 神经病,船那么大,时间也不够了!” 温宝裕忙道:“是啊,老爷子,看你这次打赌啊,是输定了!” 他说着,竟然幸灾乐祸,大是高兴,学着戏腔,“哈哈哈”大笑三声。 我也不去生他的气,只是道:“看来不能赢了,一人躲,十人找,这个赌打得本来 就有点吃亏,这样,和哈山去讨价还价一番,看来哈山自知占了便宜,也肯答应的。” 温宝裕忙道:“是啊!是个骗局,输了,很多情形之下,可以打折扣付钱,我看提 出叫卫斯理陪他六十天,哈山一定肯接受。” 我悠然道:“不,改派温宝裕去陪他一百二十天,小宝肚子里的故事更多,至少, 我就没有和苗女有——” 我讲到这里,温宝裕已经涨红了脸,大叫了起来:“是我不对了,我什么也不说 了!” 他和苗女蓝丝之间发生的事,别人都不知道,我只对白素说了,温宝裕知道我知道, 可是两人之间,也没有说破过。若不是他实在太可恶,我也不会以此要胁。 白素瞪了我一眼,白老大倒对我的提议,大是兴趣,托着下额道:“嗯,我正在犯 愁,这主意很好!” 他一面说,一面向温宝裕望去,看到温宝裕俊脸通红,他不知其中另有文章,还只 道温宝裕不乐意,就道:“皇帝不会用饿兵,你要是替卫斯理去了,要什么,只管向我 开口就是!” 温宝裕这个人,一生之中,奇遇甚多。他和陈长青十分投缘,等陈长青“看破红尘, 上山当道”之后,把祖传大屋交由他全权处理,那屋子简直是开发不尽的宝库,不知道 可以给他发掘多久。现在,白老大又向他说这样的话;白老大言出必行,我不禁替他提 一把汗,温宝裕的想法,匪夷所思,要是他提出来的要求,竟是白老大办不到的,这就 不免难堪了! 一时之间,人人都静了下来,温室裕十分认真,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足有一分钟 之久,客厅之中竟然鸦雀无声,过了一分钟,温宝格才长叹一声:“老爷子可以给我的 东西太多了,我竟然不知道要什么才好,唉,老爷子,随你的意思办!” 这一来,大大对了白老大的胃口,老头子一把扯过温宝裕来,拍着他的肩头,大声 称赞;“好小子,有出色,你在上学?暑假到法国来找我,我有一套拳法,很合你练, 学会了——” 他说到这里,斜眼向我、白素和原振侠望了一眼,“嘿嘿”于笑两声,竟没有再说 下去,可是意思却再明白也没有。 温宝裕大喜过望:“老爷子,可是学会那套拳法,他们三个人都打不过我?” 白老大伸手指向温室裕道:“暧,你话不能那么说,那么说别人会心中不服!” 我,白素和原振侠都不禁大笑,这一老一少,可真是对了眼,合拍之至。 白老大又道:“现在还有十多天,打赌不一定输,不过不论输赢,我都会教你。” 温室裕喜欢得手舞足蹈,在白老大的身边,团团乱转,“老爷子”喊得震天价响。 我提醒白老大一句:“哈山若然真是用魔术的掩眼法躲了起来,你输面占九成,还有一 个可能,他要是知道你有了邮船的详细资料,会不会改变一下结构,譬如说,把原来的 两间房间,化成三间,多了在资料上没有的一间,你怎么找?” 白老大呆了半晌,这个可能更实在,真要是这样,一开始有八十天时间,倒还可以, 现在,时间无多,只怕也输定了! 白老大的神情有点沮丧:“真想不到,哈山会那么认真,真无趣!” 老人家不讲道理起来,真是很难说,价值两亿英镑的大轮船.输了就要送人的,能 不认真吗?当下,温宝裕提出请白老大去参观陈长青的屋子。 白老大欣然允诺,于是一行人等,又在陈长青的屋子中,消磨了一段时间,并且由 胡说、温宝裕发办,各人在厨房中大显身手,除了原振侠医生有事先走之外,一行人到 将近午夜时分,才送白老大上船,大家一起跟了上去。 一上船,温宝裕就长叹一声:“老爷子,这个赌,你打得真不值,这船太大了!” ------------------ 文学殿堂 扫描校对 蓝丝扫描校对 标题 <<书路---错手(倪匡)>> 错手 第四部:烟消日出不见人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要在那么大的一艘船上,寻找一个刻意躲藏起来的人,实在是 十分困难的事。尤其,我留意到了白老大和哈山的打赌,并没有指定哈山一定要躲在一 个固定的地方。 如果我是躲的一方,我就绝不会躲在一处固定的所在。白白大在船长室找他的时候, 他可以躲在大副那里,而等到白老大认为船长室找过了,没有问题时,他又可以回到船 长室去,这样的捉迷藏法,别说八十天,就算八百天,白老大也未必能把人找出来。 我并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的神情,显然表示了白老大非失败不可,白老大自己也明 白这一点(不然,以他的脾气,怎会把事情告诉我们,明显地要求助?),他向我望了 一眼,又向良辰美景望去,良辰美景也摇了摇头,胡说叹了一声:“从来都是躲容易, 找困难。有句古话说:一人藏,十人找!” 白老大吸了一口气,最后向白素望去,自然是想听听白素的意见。 在这之前,由于白素一直没有说过什么,所以我也早在留意她的神情,我看到她像 是对于白老大必然失败的结论,表示不很同意。 果然,白老大才向她看了一眼,她就道:“爸,你用的方法不对!” 白老大一听,大是高兴,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足智多谋,非同小可,而且她 也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打赢这场赌,所以忙道:“应该怎么样?” 白素一侧头,笑:“兵法之中,有‘用间’一条,你怎么忘了?” 白老大苦笑:“我怎么会忘?没有上船之前,我已经买通了那个二级管事,可是他 什么情报也没有提供——我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 白素摇头:“二级管事地位太低,我相信,知道哈山行藏的人极少,但是船长一定 是其中之一!” 白老大叫了起来:“船长怎么肯给人收买?哈山是船公司的老板,要什么样的价钱, 才能收买得了船长,我想是想过了,可是代价太高,未免不划算!” 白老大叫得十分愤然,白素却十分泰然:“羊毛出在羊身上!” 白老大一怔,我也一怔,几个年轻人显然一时之间,还没有会过意来,可是我和白 老大,在一怔之后,立时明白了白素的意思,两人不约而同,一起纵声大笑起来。接着, 温宝裕他们也明白了。 白素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白老大要是赢了这场打赌,这条大船 就是他的,他可以随意处置,那么,就算送一半给人,也还是十分划算。这条船的船长, 虽然薪水高,但怎么样也不容易抵受一亿英镑诱惑! 我一面笑,一面伸手指向白素,一方面是说她的主意高妙,另一方面,也略有指责 之意。因为收买一个人,使这个人做出背叛的行为,这种事,无论如何,总不能算是太 高尚。白素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若不是为,白老大,她一定不会出此下策。 白素现出了一个顽皮的神情,偷偷向白老大指了一指。那然是在为她自己辩护,说 全是为了白老大。 我止住了笑声,叹了一下,因为这时,我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穿着船长制服的中年 人,正在另外两个高级船员的陪同之下,向我们走了过来。那自然是船长接到了报告, 知道白老大开船来了,所以来欢迎的。 船长看来貌相威武,十分稳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可是我知道,他将会在一亿 英镑的引诱之下,作痛苦的抉择,结果几乎可想而知,他原来平静满足的生活,可能就 此改观。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打赌。 一想到这里,我几乎想要制止这件事的进行,可是已经迟了,白老大已呵呵笑着, 迎了上去,当船长伸手要向他行礼之时、他十分亲热地一下子握住了船长的手,恳切地 道:“我们是朋友,别来这一套,来来来,介绍几个人给你!”白老大替我们—一引见, 自然免不了客套一番,船长十分有诚意地邀请我们进餐,可是我始终有不舒服的感觉, 所以也不理别人的反应如何,一口拒绝,说是“还有十分重要的事等着做。”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白素连看也不曾看我一眼,态度自然之至。白老大却瞪了我一 眼,他自然知道我是为什么不高兴。 可是温宝裕和良辰美景,在我拒绝的同时,就已经一起叫了起来:“好啊!” 于是,在船上略作逗留之后,我和白素先离去,上了岸之后,白素才打破了沉默: “船长是一个诚实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苦笑了一下:“他可能本来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也可哈山先生对他很有恩惠, 当然哈山十分信任他,而他却将会出卖哈山先生!” 白素扬了扬眉道:“如果他本来真是那么正直,他就不会出卖哈山!” 我有点恼怒:“每一个人都有价钱,何必用高价去试验别人,叫这个人出卖自己!” 我和白素,很少有意见上的分歧,白素看来并不像是在和我争论,她只是淡淡地道: “本来完全是游戏,别把事情看得那么重要。船长答应了,他获得了巨额的金钱,他若 是不答应,一定在这件事中,可以得到极多的自我满足,又有什么不好?” 我也不想再争下去,所以笑了笑:“别找那么多理由了,反正你只是想令老人家高 兴一下!” 白素嘴角向上微翘:“难道不应该吗?”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话可说。回到家里之后,也就没有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当天 晚上,温宝裕他们,兴高采烈地来到,显然他们在船上,玩得十分高兴。 温宝裕一进门就大声叫嚷:“乖乖不得了,白老爷子说他赢了这条船,就送给我 们!” 这一次,连胡说也掩不住兴奋的神情。良辰美景更是嘻嘻咯咯,说个不停,由于他 们说话的速度十分快,所以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心中苦笑了一下,这几个小家伙,本来已经够胡闹的了,现在又有白老大这样的 超级大亨撑腰,还有不翻天覆地的吗? 我冷冷地道:“不是先要给船长分一半去吗?” 温宝裕一听,非但自己立时不出声,而且还向别人打眼色,叫别人也不要说话。他 这种鬼头鬼脑的行径,怎瞒得过我的法眼,我立时伸手向他一指:“老爷子收买船长的 经过如何,从实招来!” 温宝裕忙竖起三只手指:“真的不知道,这种事,白老爷子怎么会当众进行,自然 在只有天知地知的情形之下,秘密进行!” 我盯着他,并不说什么,温宝裕在做了几个无意义的动作,仍然不能避开我目光之 后,他叹了一声:“老爷子和我们,灌了船长不少酒,船长在酒后,老是望着老爷子古 里古怪地笑,显然他心中有秘密,也知道老爷子亟想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才会有这种神 情!” 良辰美景道:“老爷子真沉得住气,假装看不见,可是我想信,我们一走,他们就 会各表心事,这上下,只怕交易已经成功了!” 胡说道:“老爷子答应我们,不论他的行动是否成功,都会立刻通知我们。” 胡说的话才一出口,电话就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就听到了白老大得意非凡的 “呵呵”笑声,我心中暗叫了一声:好快见功! 我“嗯”了一声:“四个小家伙才回来。” 白老大道:“告诉他们,船长已经答应了!”温宝裕他们,都听到了白老大的声音, 都欢呼了起来,温室裕大声问:“哈山躲在什么地方?连你花了那么多天,也找不到 他。” 白老大再道:“小鬼头自己动动脑筋,哪有便宜叫你占尽的事?” 温宝裕与良辰美景一起叫了起来:“那不公平,老爷子你自己也想不出来!” 白老大仍然笑着,可知他此际,心情快乐之至:“太公平了,我是老头子,你们个 个年轻,脑筋应该比老人家好,该自己去想想!” 温宝裕急得搔耳挠腮,良辰美景也掀起了嘴,我道:“你知道了哈山躲藏的地方, 不要立刻去找他出来,因为你才和船长长时间在一起,人家会怀疑是船长出卖了他!” 白老大笑声不绝:“我的确不打算立刻去把他拉出来,游戏还可以玩下去,可是那 不是为了怕船长被人怀疑,因为若是能找到哈山,没有船长的泄露消息,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是船长告密,哈山一定知道:船长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我唤了一声,兴高采烈的 白老大显然没有注意,继续在说:“准备到最后一分钟,让哈山以为自己已经赢定了, 才突然把他找出来。” 白素忙道:“爸,这不必了吧,你们是好朋友吗?何必得那样子?” 白老大笑:“不要紧,哈山玩得起的!而且,也不能早找出来,哈山一怒之下,一 定开除船长,航程没有结束,开除了船长,那是不吉祥的!” 他说到这里,在大笑声中,结束了这次通话。我放下电话,苦笑了一下:“哈山一 定十分伤心信错了人——这件故事教训我们,不要乱信人!” 温宝裕狂笑:“这里的所有人,我相信都不会为了任何利益而出卖人,船长本身有 问题,物必先腐,而后虫生!不关我们的事。” 我勉强笑了一下,自然不想争论下去。 白素想来是为了怨气氛缓和一些,她道:“哈山究竟用什么方法躲藏起来的,倒很 值得想一想,隐蔽到了若不是船长泄露了秘密,就简直无法找得到的地步,这其中一定 有十分有趣的秘密在!” 白素的话,引起了附和,大家七嘴八舌地猜了起来,温宝裕仍然坚持他的魔术障眼 法的说法。我听了一会,向楼上走去,走到了一半,我陡地想起一些事来,不禁发出了 “啊”地一声,转头而下看去,看到在一片热闹之中,白素侧着头,也正在想什么,紧 蹙着眉,我叫了她一声,她抬起了头来。 我道:“素,事情有点不对头!” 白素点头:“是,我也才想到了!” 正在讲话的人,听得我们这样说,都静了下来,我道:“哈山不是笨人,一定想得 到老爷子终于会去收买船长,他不可能不预作准备,老爷子的收买过程太容易了,就可 能有诈!” 白素也向楼梯上走来,我们就停在楼梯的当中,开始讨论。我举起了手,表示我在 刹那间想到了很多,让我先发表意见:“有两个可能,一是和躲藏的哈山有联络的不是 船长,船长根本不知道哈山在何处!”温宝裕首先表示不同意:“船长说了哈山藏匿的 情形,一定妙到极点,所以老爷子才相信了的。” 我望向小宝,小宝在楼下,昂头望着我,虽然他经历不算少,但脸上还是有几分稚 气。我道:“哈山可能有两个躲藏的方案,他使用了甲方案,把乙方案告诉船长,并且 告诉船长,有收买他的时候,就把乙方案说出来——这一来,老爷子就输定了,到了最 后一分钟,他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反而一败涂地,哈山再出现,老人家不知是不是受 得起这个刺激?” 我这一番话,说得白素也大是紧张,她忙道:“糟!快通知他!” 我挥了挥手:“不急,可以先讨论得最好,船长可能只知道用来骗人的乙方案,那 么,真正知道哈山躲藏的方法的,应该是什么人?” 胡说的声音,也一反平日的稳重,显得有点迟疑:“大副?提议老爷子去试一试大 副?” 良辰美景道:“不会是高级船员,要是,为什么不干脆找船长,也不会是低级船员, 中级船员的可能性最高!” 温宝裕翻了翻眼:“说了等于没说,中级船员也至少有两百多人,总不能对每一个 人都作一番试探。” 白素叹了一声:“这样讨论下去,不会有结果,老人家的好胜心十分强烈,要是用 了种种手段,仍然输了,只怕会令得他的晚年生活,悒悒不欢!” 白素在这样说的时候,忧形于色,我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手冰凉——这令我吓了 一大跳,感到事态十分严重,如果她不是真的担心,也不会这样。 我和她几乎同时开口:“我有一个计划!” 我只作了一个手势,表示请她先说,白素笑了一下:“我想我们的计划是一样的, 船不是要到午夜才开吗?有足够的时间给我混上船去,在船上利用剩下来的日子,把哈 山找出来!” 我“啊哈”一声:“不错,山人正有此意,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行动了!” 白素侧头看了一会:“上船之后,我们分头行事,一有发现,不必自己出手,立刻 通知老爷子。当然,上船后先要和老人家联络,那就立时可以揭穿船长的话,是真还是 假!” 良辰美景和温宝裕胡说听我和白素定下了这样的计划,都跃跃欲试,但是那要离开 一个月左右,他们都没有这个可能,只好作罢。 我和白素示意他们离去,就开始准备,所要准备的只是彻底改变我们的容貌——要 做到这一点,十分容易,难的是我和白素,都必须变成样貌十分普通,看上几十次,也 不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那种人。 因为船在海上航行已有相当时日,船员和搭客之间,都已有了一定程度的熟悉,忽 然如果多了两个碍眼的陌生人,很难不暴露身分。 我们要在上船之后,尽量保持秘密,只让白老大一个人知道我们上了船。不然,就 算把哈山找了出来,哈山只怕也会用手指刮脸皮,笑白老大靠别人的帮助,才能成功, 十分“鸭屎臭”(不光彩)。 所以,这一点,花了我们大约一小时左右,完成之后,我们互相一看,不禁哈哈大 笑。白素扮成了一个中年妇女,绝不起眼,可以把她放在任何地方,而不会有人注意她。